出品|三言财经
春节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B站武汉AI审核组组长春节期间加班猝死的消息传遍全网。
对此，B站回应表示，经内部考勤核查，逝者按照工作计划正常上下班，工作时间为9:30~18:30，做五休二，在事发前一周内未存在加班等情况。
不过，有网友在各大招聘网站中注意到，逝者所在的岗位明确存在夜班需求。共有早班：早九点至晚九点、晚班：晚九点至次日早九点和中班：中午十二点半至晚二十四点半三个班次，每个班次工作时长均为12小时，作息安排为上一休一。
随着事件不断发酵，“审核员”这个不太受关注的职业进入大众视线。
众多审核员诉苦：加班严重、制度不合理、员工待遇差
爆料人王落北再次发文，称自己收到很多私信，有很多审核员向其诉苦，涉及十多个知名互联网企业。都在讲加班严重、制度不合理、员工待遇差等问题。
根据王落北发的私信截图显示，其中不少网友都自称是某站审核员。
有网友称，自己是某站在上海的一个审核员工。该网友表示，审核部门加班极其严重，工资压的极低。而且入职的时候说是早10晚7正常班次，结果没多久就成了下午15点上到晚上24点，或者上通宵夜班。最离谱的时候还上过下午五点上班晚上两点下班的。上了通宵班回家的还不报销打车钱，而且这些班次都是强制的，不允许你不上。
该网友抱怨道：“审核的命真不是命，是廉价消耗品”。
有网友自称是前某站底层审核，他称自己在某站审核岗待了两年，然后因为长期昼夜颠倒的工作作息，胖了三十斤。比他早几个月入职的一个同事，从刚开始的140斤左右，到他离职时候已经接近两百斤了
他称自己在职期间，见证了两任组长被开除。一位是因为上夜班时，凌晨两三点没有任务量了，就陪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活跃一下。结果回头就开了。
还有网友自称是某站已离职的一位审核基层管理，对刚去世的前同事真实情况不了解，但加班文化是真的。
他表示，目前某站的审核管理，基本都是以前优土的，官僚风严重，为了让自己人上位，还曾放言要搞走某某某(曾经的质检经理)，最后如愿被搞走了。
他还称，加班换来的调休有效期只有三个月，但是会根本请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过期。kpi也会看加班时长和请假时长，请调休假和年假还会扣全勤奖。
有网友称，疫情最严重，武汉封城的时候，他就在那里做审核员。
他称，那段时间是他活了二十几年最黑暗的回忆。即使疫情已经那样严重了，但是公司依然强制加班，没有电脑的要带公司电脑回自己出租屋工作。正常的12小时班次，所有人其实每天都是16小时起步，甚至有人一天里有20个小时在工作。
他表示，公司上层会时不时登后台看看，然后过来骂他们。所以不光是心理压力，他觉得当时同事里10个大概有8个会抑郁，1个生病，剩下1个是主管。
这么多人抱怨审核员这个工作的种种不好，那审核员的工作日常是怎样的？
有网友介绍称，审核员是审核图文和视频的。需要倒班，基本上有早班和晚班，晚班分大小班次。大班是晚上十二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小班是下午三四点到晚上十二点。
审核量是固定的，短视频要审核二百多条，要看短视频所呈现的东西，是否存在违规，然后可能还要写报文提交。
他称，有很多人因为经常颠倒班次，脸上爆痘，身体虚弱。
他还提到，这些审核员都是属于外包，所以薪资待遇很低很低，夜班会比早班工资多一些。
综上所述，所有人的抱怨中，都存在加班严重、对身体健康危害大。B站也在此次事件中表示，公司将扩招审核人员，今年增加招聘1000人，减轻员工压力。此外，公司将加强关注审核员工身体健康，除公司每年常规体检外，还将从本月起，组织内容安全中心的全员进行加强体检。
不过，有网友认为增加人手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在短视频平台，也有很多讲述审核员工作情况的相关视频。
有网友编的说唱，吐槽审核员经常忙到顾不上吃午饭，工资只有5000。
也有网友称，做审核员工资一万多。
与大厂审核员对话实录
我们也与几位大厂审核员进行了交流：
某视频平台员工A、某大厂审核主管B
1、B站审核员去世这个事情，您认为是个案？还是跟审核员这个工作有关？
A：和此项工作多少有点连带关系，毕竟审核工作没有想象中安逸，主要看公司规模和进审量级
B：互联网行业也会经常发生这类事情，并非和审核员工作有关，生命无价，任何行业、任何岗位都值得尊重。这次恰逢春节，同时由于B站的处理方式使舆论迅速发酵。
2、您做审核工作多久了？
A：五年
B：从事这个行业近十年，审核三年，带团队七年。
3、您做审核工作的时间是否也是早9晚9，中午12:30-晚24:30？上12小时休息12小时？
A：有过996的情况也有过007的情况，暂无上一休一的情况
B：不是。很早之前团队尝试过上12小时休息12小时，出于对团队成员身体和心里关怀，最终放弃这种方式。还是继续采用三班倒，每班次8小时，做五休二
4、是否是随时待命？
A：务必随时待命
B：出于工作特殊性，不同岗位工作职责不同。审核员如果在工作时间能够保质保量的完成本职工作，不需要随时待命，每天正常上下班。审核组长则需随时待命，但一般会通过组长轮值来减少非工作时间待命，每两周会有1天值班，在家值班期间保持联系方式畅通即可。
5、稍微具体说一下您做审核工作的内容，比如是审核图文or视频？需要审核哪些方面，如涉黄等？工作量、kpi是多少？
A：之前做一审视频，会涉z涉黄，kpi一天200个视频（审核分很多岗位，每个岗位、部门都会有差距，包括工作时长业务量都有出入）目前的工作不方便透露，视频图文都会涉及，和之前工作出入不大
B：目前我们有做区分，初级的审核人员色情和暴恐会多一些，但一般不区分文本图片和音视频的；涉及z和突发事件的一般安排比较资深审核人员，工作量一般和入职时间相关，初级和中级及高级会有所不同。
6、一篇文章、一个视频需要审核多长时间？文章视频需要整个都看完吗？有什么技巧？
A：视频可倍速观看，但需全程看完；短视频时长在5分钟以下，1分钟左右，长视频在5分钟以上
B：视频要区分，有些长视频（如60分钟以上电影）要审核时间普遍需要5分钟以上，虽然机器已经审核过，但有些内容仍需要反复确认。
7、这个工作对身体和心理有什么影响？会压抑吗？视力是否下降？怎么缓解？
A：之前在电影相关部门工作，对自身心里的负面影响并不大；在身体方面可能因为需要经常上夜班的缘故，会有月经不调等情况出现；
缓解方法基本就是旅行、吃东西（所以做审核的人基本没几个瘦子）
B：主要是三班倒作息不规律带来的身体影响，心里影响则较小，现在AI技术在内容安全领域发展比较成熟，直观的血腥、暴力、涉黄等内容机器都可以直接识别，不需要经过人工审核。
我认为不会压抑，每天能够接触到互联网上最新的热点内容、新闻咨询、娱乐八卦，这些都是年轻人能够接受的，对于热点信息的把控，使得有审核员即时平台的审核员，也是平台的创作者，比如我们有员工除了是一名直播审核员，同时也是一名主播。
长期从事互联网行业对视力都会有影响，现在的审核系统比以前好很多，除了更加智能外，也很有温度，比如我们审核员使用的智能审核系统具有调节背景色、休息提醒、图片自动放大等功能，能够缓解压力。
8、是否节奏紧张到喝水上厕所时间都没有？上厕所都要报备？
A：有的审核公司会需要上厕所、吃饭报备，我目前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不过kpi定的基本都在8小时左右，如果频繁上厕所，会无法完成工作量
B：不会。互联网企业并不是传统工厂，相对扁平化、人性化，更加开放。在审核工作中，每个班次都会有很多人同时审核一个数据类型，喝水、卫生间不会影响整体工作节奏。
9、有评价说审核员行业是劳动密集型的，学历要求、其他要求并不高，是否同意？
A：对学历要求确实不高，但对审核经验、个人学习能力、政治敏感度有一定要求
B：不同意。在企业层面，招聘时对学历要求的确不高，但对于员工的综合素质，如政策法规的理解、舆情意识、学习能力都有较高要求。在国家层面，20年底，公安部、人社部在《网络与信息安全管理员国家职业技能标准》中增加了互联网信息审核员的工种，我也很荣幸的参与了编写和评审，可以看到国家也在对审核员的职业门槛、职业技能有了规范化和标准化。
10、工资都在5000左右？
A：一线员工达不到5000，在4000左右，实习生在3000左右，同样视岗位和经验而定
B：薪资看城市，大部分是略高于当地客服岗位。
11、您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好这个工作？
A：学习能力、政治敏感度、鉴黄能力都需具备
12、有人说这个工作是互联网较为底层或低端的，是否同意？
A：个人认为底层、低端的工作是对互联网来说并无任何影响，可有可无的工作。但审核员属于一线岗位，可以说是网络的守门员，如果有误操或漏放也会对整个公司甚至整个网络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可以参考某平台曾经发生的审核失误事件，可以说审核员目前是不可或缺的岗位，所以本人不同意以上说法，也不希望其他审核员轻视自己的工作
B：审核员是一个对综合能力要求较高的职业，并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上岗。
理想的审核员需要有各行各业的知识储备，还要有一定的编程能力，需要在工作中反哺机器、调配策略，将审核员职业粗暴地认知为"劳动密集型"产业是不科学的，甚至有的时候如果审核员能力不到位，可能审核的效果比机器还要不精准。而且，一个高阶的审核员在需要具备知识积累和编程能力之外，还要深度理解自身企业的业务，从而依据业务要求设置合理的判断边界。
13、为什么审核员是守门员、不可或缺，一线的薪资却不高？两者是否矛盾？
A：审核员不可或缺，工作量也不小，但是大家普遍认为，审核非常简单。或许AI就能轻易取代，但他工作如果失误造成的影响和他的工资完全不成正比。还有一点就是，因为一线审核普遍学历不高，所以工资普遍偏低，而且工资主要也和经验、地域相关，此类工作在北京如果开5k的话确实是比较低，但在天津周边（例如河北省）也算比较可观了。
14、为什么很多都是连上12小时，为什么不能8小时制？
A：人力充足情况下完全可以达到8小时制，连上12小时也可能是审核员对加班费、补助等情况的需求较大，属于个人选择，没有强制12小时的情况。
15、您认为b站增加1000个审核员可以解决问题吗？如何才能根本上解决类似猝死问题？
A：审核各个部门需要用进审量，时效等多方维度去核算员工数量，个人认为以B站的进审量来说，1000人应该是不够的。
B：不能，治标不治本。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内容创作越来越多，单纯的加人并不能缓解工作压力，并且大量加人带来的成本压力也会越来越大。除了加强对员工心里关怀、加人减轻工作量以外，还可以增加机器识别能力，更多的数据由机器智能化审核，行业里已经有很成熟的AI厂商。
16、人工与AI如何合理分工？
A：AI只能识别关键词，无法连贯整个语句去计算此篇文章是否有隐晦性问题，所以人工审核必不可少。
拿贴吧举例，可以分为三项工作来做人工审核：1.帖子发出机器过滤 2.人工排查AI可通过的帖子 3.另一组人工排查AI不通过帖子看是否有AI误操情况
B：在AI学习阶段，需要有数据标注团队对大量数据进行分类、打标，建立起简单的模型。在AI应用阶段，对于机器识别错误或模糊数据纠正，进一步提高机器准确率。人工和机器相辅相成，人机协同，机器精准识别减轻审核员压力，人工训练师来提高机器准确率。
17、这个行业未来发展，您有何看法？
A：还是那句话，审核工作必不可少，并不可能被AI完全取代，以后只可能会在这方面需求量更大。
B：监管制度的完善，更多企业会在内容审核校对上配备更完善的制度，结合Facebook及欧美经验看即使AI在发达，人工审核也是必不可少的，网民对内容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内容产业也会随之进行变革。
18、是否准备离开这个行业？
A：审核工作因为是需要经验和政治信息累积的，所以其实在这个行业时间越长，会越吃香。不考虑换行业，但会考虑横向发展，学习更有用的东西，接触更广泛的审核类型。
行业整体收入偏低
通过众多审核员工的叙述，可以看出这些审核员的薪资水平都不高，那是否审核员这个行业的整体收入都是如此呢？
在某招聘网网站上，审核员的薪资多位几千元。
快手的招聘信息显示，审核员的招聘要求为大专及以上学历；较强学习能力；细心，有较强责任心，个性乐观，善于沟通，有较好的团队意识及积极向上的价值观；具备一定的时政敏感度。薪资为4000-6000元。
抖音的招聘信息显示，审核员的招聘要求为大专以上学历，专业不限；具备强烈的责任心和结果导向，能适应扁平、开放的文化；善于发现、提炼和归纳问题，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需要有互联网从业经历，若有内容风控、广告风控、电商治理、游戏风控等行业经验者优先；以白班为主；对视频平台上出现的违规违法内容进行处理屏蔽（比如不良信息、违法内容、违背主流价值观等类型）。综合薪资4000-7000。
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审核员的确是工作量大，薪资不高，而且对身体健康危害大。
那这个薪资不高，工作量巨大又伤身体的行业是怎么来的？未来发展又会如何？
审核员由鉴黄师发展而来
《国家职业技能标准》有利于整个行业规范
有地方利用人工审核来带动经济转型
网易易盾内容审核负责人董超介绍称，人工审核在很早之前就存在。前期是属于内容网站的编辑工作，通过人工审核之后，对稿件进行编辑，由网站进行发布。
随着互联网行业的普及，逐步的由内容编辑演变成了内容审核。对互联网上发布对一些违规违法内容进行人工审核。审核通过后才会进行发布。
人工内容审核对人员对学历和基础要求并不高，但是对人员的综合能力是有所要求的。
据介绍，常见的内容审核模式有三种。
第一种是纯机器审核，不经过人工。主要针对一些数据量较少，危害性较低的产品比较适用。
第二种机器为主，人工为辅。人工审核机器未能识别的嫌疑部分。
第三种是在一些敏感时期或者高危数据里，需要进行全人工审核。并且需要通过一审、二审，不一致的数据还要三审。
内容审核员前些年叫鉴黄师，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工作内容由以前的涉黄涉暴审核，延伸到对一些专项行动、历史虚无主义、或者青少年保护内容的审核工作。
此外，审核员的工作内容还包括舆情挖掘，通过境外舆情搜集，对平台上的独立数据进行相应回扫。
关于内容审核行业的未来前景，董超称，现在整个内容审核行业都在往人工智能发展，但是人工智能始终离不开人工，目前人工审核从业规模大概由十几万，如果加上数据标注行业，规模会更加庞大。
据董超介绍，2020年年底颁布的信息审核员的国家职业技能标准，有利于整个行业的规范和标准化的发展。目前，有很多地方利用人工审核来带动整个经济从传统行业往数字经济行业的转型。
综上所述，审核员是互联网以及人工智能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B站员工猝死的事情也反映出这个行业中存在的诟病，增加人员数量是否真的能解决根本问题还未知，众多审核员所抱怨的问题应该慎重思考下如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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